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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各地的音乐节众多,但是能保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历史的音乐节屈指可数。同大众娱乐的BBC逍遥音乐节(Proms),属于瓦格纳的Bayreuth Festival,或由莫扎特(和卡拉扬)色彩为主导的萨尔斯堡音乐节相比,蒙特勒爵士音乐节得到的政府资助和背景相对较少。它不属于某一个作曲家或者乐队,甚至不局限于某种音乐形式和风格。它属于蒙特勒,属于创始人Claude Nobs。
蒙特勒和小山村Caux :从茜茜公主、罗曼罗兰到洛克菲勒
9月,正当微信朋友圈被南方的桂花甜香和北方的秋日艳阳占满的时候,2020年的第一场雪已经悄悄飘落在瑞士日内瓦湖的小村Caux。一夜之间,大雪覆盖了静谧的Le Picotin,这里有世界上最富盛名的蒙特勒爵士音乐节(Montreux Jazz Festival)创始人Claude Nobs的故居。在这个常年噪声只有40几分贝的村子里,雪花如同传奇和故事般堆积着。
Caux海拔大约1000米,行政上隶属蒙特勒(Montruex),直到19世纪后半叶还只是一个普通的乡村。20世纪初,随着Belle Epoque的浪潮(法国“一战”前的“美好年代”)和蒙特勒的开发,豪华酒店也来到了Caux。从茜茜公主、罗曼罗兰到洛克菲勒都曾在这里俯览蒙特勒的湖光山色。进入20世纪,Caux和蒙特勒的酒店业随着第一次世界大战、1929年经济危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相继爆发,曾经的繁荣与辉煌已经成为历史中的微光。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Caux转型成为世界著名的“瑞士酒店管理学校”基地。
作为“铁岭一样的大城市”,蒙特勒容纳了更多的酒店、餐厅、咖啡馆、甜品店、画廊,这里既有为达官显贵提供服务的“超五星”Caux大酒店,在街巷深处也隐藏着诸多“蚌中珍珠”般的小型寓所。在战争纷扰的年代,它们曾经接纳了柴可夫斯基、英国画家Oskar Kokoschka、美国作家弗朗西斯•斯科特•菲茨杰拉德的妻子Zelda Fitzgerald、皇后乐队主唱Freddie Mercury等诸多历史名人,在那些黑暗的年代中为人们提供了逃避偏见、战争、疾病和丑闻的避难所。蒙特勒的居民接纳了这些来自各方的先锋和异类,这个看似世外桃源的小镇,甚至比瑞士其他重镇都更多感知和影响了20世纪的风雨。
蒙特勒爵士音乐节:联合国第一个数字档案形式的世界文化遗产
20世纪60年代,人类世界充斥着愤怒和对立。冷战背景下的古巴导弹危机、人权和反战运动此起彼伏。美国芝加哥民主党大会、洛杉矶Watts和底特律种族骚乱、越战爆发……人类的宽容和偏见之间的矛盾空前激化。也许是冷战加速了各国科学技术之间的较量,在这个时期,人类完成了第一次心脏移植手术,影音媒体技术也得到了快速发展。这个时期,人们强烈的表达愿望,为爵士乐和摇滚乐的发展提供了最佳机遇。战后欧洲的重建和西欧经济的快速繁荣,加速了大众对音乐的追求。1967年《滚石》杂志开始发行,甲壳虫乐队发行了被广泛认为是他们最出色的一张唱片“Sgt. Pepper’s Lonely Hears Club”,蒙特勒爵士音乐节(Montreux Jazz Festival)诞生,成为全球爵士乐的一面里程碑。
正是由于Claude Nobs坚持的蒙特勒风格(对于开放与兼容、无偏见的坚守),让众多顶尖的音乐家和乐队毫无保留地在这里创造了最顶尖的音乐,为蒙特勒留下了丰厚的文化遗产。而这些作品和经典演出的数字档案,也成为联合国第一个数字档案形式的世界文化遗产。
笔者曾听到Claude Nobs谈论 “蒙特勒的魔力到底在哪里? 是什么让蒙特勒爵士音乐经久不衰?”时简单而深刻的回答“我知道如何用心地招待客人,我深深地爱着音乐。”他不仅是一个音乐节的策划人,更是一个音乐节最资深的参与者,一切细节的安排、周到的款待,只有来到蒙特勒的人才能体会。
蒙特勒的发展与技术多元化融合的今天
正是由于Claude Nobs开放的思想和对音乐的挚爱,1967年第一届蒙特勒爵士音乐节虽然只有一万瑞士法郎的预算,却依然邀请到了Charles Lloyd、Keith Jarrett这样的顶尖音乐家到场助阵。Keith Jarrett在被殿堂级的爵士音乐家Art Blakey发掘在其Jazz Messengers乐队多年之后,刚刚在1967年5月录制了第一张属于自己的唱片“Life Between the Exit Signs”,距其载入史册的科隆音乐会(爵士史上销量最高唱片,销量最高的钢琴唱片,入选Colin Larkin All Time Top 1000 Albums, Robert Dimery 1001 Albums You Must Hear Before You Die)的演出还有8年之久。而在1968年的第二届,Bill Evans的现场演出录音就在次年获得格莱美奖。Bill的从容与Jack DeJohnette的热情,Eddie Gomez的“闷骚”,被公认标志了Bill Evans风格的一次(短暂的)转变,也成为蒙特勒爵士音乐节树立的一系列丰碑中的第一座。
蒙特勒爵士音乐节的容量和视野不断开阔。今天的音乐节已经包容了从爵士乐到摇滚乐以及电子音乐、Hip Hop各种你所知道的音乐内容,爵士音乐的占比只占到音乐节总内容的20%。
演出场地也已经从最早的Montreux Casino,扩展到今天包括Stravinsky剧院、Montreux Jazz Club、La of Jazz等11个演出场所。最令人敬佩的是其中6个演出场地是免费的,在音乐节所有380场音乐会中有250场免费开放。蒙特勒用实际行动坚持了它的开放包容的理念,只要你热爱音乐,这里总有一场演出为你呈现。音乐节期间,每天凌晨过后众多业余爱好者和职业音乐家会在La Coupole汇集,临时组团即兴jazz至清晨。
两年前,目前已经定居在蒙特勒和Caux的昆西•琼斯(Quincy Jones)也曾悄然现身,同乐迷一起演出到日出,庆祝自己的80岁生日。以Keith Jarrett为开端,在蒙特勒爵士音乐节“发现”的众多音乐家中,Adele在蒙特勒首秀3年后“Rolling in the Deep”荣登全美排行榜首;Ed Sheera 4年后获得第一个格莱美奖,饶舌歌手Lizzo更是在蒙特勒音乐节演出两个月后就有了第一支榜首单曲Truth Hurts。历经52载,这里已经成为音乐家与乐迷共同建筑的世界,每年有近25万人参与其中。
也许你没有来参加过蒙特勒爵士音乐节,但是你一定在哪里看到过它的海报!第一届音乐节的海报是由法、瑞、意血统的摄影家Guiseppe Pino的设计的,Tomi Ungerer、David Bowie、Malika Favre都曾主创过音乐节海报,凯斯•哈林(Keith Haring)和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两位纽约当代艺术巨人的首次合作,竟也是为了1986年蒙特勒爵士音乐节的海报创作!Deep Purple的Smoke on the Water,David Bowie和 Freddie Mercury首次合作的Under Pressure,都是音乐史上留下名字,乐迷耳熟能详的作品。
21世纪的独一无二:蒙特勒爵士音乐节的数字档案
蒙特勒爵士音乐节的数字档案,不光是对500多场音乐会的声像记录,也记录了过去50年从立体声到多轨录音,黑白到彩色,模拟到数字,标清到高清、超高清,超高清3D,全景和沉浸式的演进。音乐节和Claude Nobs对技术的拥抱,同他们对不同艺术风格,迥异的艺术家性格、以及超时空理念的拥抱,对新技术与潮流设计的拥抱一样自然,正是这种不可复制的包容心态成就了蒙特勒爵士音乐节。笔者作为一名科技工作者角度所看到的,蒙特勒爵士音乐节在选择技术和设计路径时,如同他们选择邀请的音乐人一样,绝非时下唯一的方案和选择。但是,Montreux始终走在经历时间考验的“良品”附近,没有偏差太远。
今天,正如爵士已经是音乐节的一小部分有机内容一样,众多的年轻人的音乐消费更是拥抱了新的模式。音乐节相关人士告诉笔者,YouTube上音乐节内容有超过2亿点击,但是平均观看时长却只有15-20分钟。在瑞士洛桑联邦理工的校园中央的ArtLab,用户可以在Sarah Kenderdine教授设计的穹顶下,浏览音乐节艺术家的演出音像。这里你可以看到音乐家在蒙特勒出现的次数(BB King took the cherry on the cake),音乐家的合作关系,风格,年代等等,在穹顶下舒适的豆袋上虚度无数光阴。蒙特勒的海报及其画册,众多的相关或者看场录音,更是在蒙特勒,洛桑,日内瓦,特别是在音乐节期间随处可见。蒙特勒音乐节的数字档案,除了在瑞士洛桑联邦理工中心存储外,更已经转化为DNA,利用这一个新的存储格式,完美保存上百万年。
在巨大的斯特拉文斯基大厅的音乐会结束之后,人群慢慢涌出,挤满了日内瓦湖边的步道,街边的小店和公车站,火车站。Montreux Jazz Lab、Music in the Park等处的音乐会也都已经结束,各色穿着的年轻人大声招呼同伴;同一时刻,Montreux Jazz Club里面走出的衣着精致的男男女女,街对面Montreux Palace门口的服务生,Funky Claude Bar里面低声交流的情侣……不同背景的人渐渐融合在一起,如同潮水漫过堤案。听不清人们的话语,只看到人们的嘴角和眼角的笑意和自得。街上时不时有跑车轰鸣,但是驾车人也如同行人一样,被纠缠在这个嘈杂的满足里,并不急于去下一个地方。慢慢地,一小群人挤满了La Coupole,他们一样嘈杂,但是在耐心地等着什么。不过多久,有人走上舞台坐在钢琴前,有人拿起bass,有人坐到了爵士鼓边。他们通常并不相识,但是只几分钟交流,他们就开始合奏一些耳熟能详的作品,如同狂欢后不愿离去的人们。就这样又过了一小段的狂欢,音乐声如同凌晨后日内瓦湖上聚集起的雾色向La Couple的圆顶飘去。慢慢的,也许有一只黑管,一只萨克斯,一个歌手加入。也许是生硬的,也许是默契的,也许work,也许不work。一群人陶醉在making music,而不仅仅是playing music中。当音乐不work时,大家开心地哄笑。当音乐work时,如同人间一切自然美好的东西一样,那个需要的敲击、和弦……不管乐队和观众是否曾经或者将会再次相遇,为着当下的期盼,每个音符都出现在它最恰当的时刻。
笔者曾在一次通宵的jam之后,坐在La Coupole,看着天慢慢亮起来。人都已经散去,只一个人,看着湖中慢慢升腾的晨雾,和湖对面慢慢清晰的村落的轮廓。这个时候,一个搬动琴凳的声音惊动了笔者。一个熟悉的电视摄像师慢慢坐在了钢琴前,弹起了perdido。笔者看着他弹完,盖上琴盖,点头示意,转身离开。那短短的几分钟,笔者甚至不愿意找出手机拍摄。此情此景只属于此时此刻。追寻它,只有回到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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